本文摘自 尋味巧克力:從眾神的餐桌到全球的甜蜜食品
可可的神祕力量
15世紀以前,可可身邊主要的登場人物是馬雅人和阿茲特克人。在馬雅和阿茲特克社會裡,可可象徵神祕的力量,受到重視。人們對於可可豆能增強力量的期待主要表現在三塊領域上:宗教、經濟、身體。
宗教方面,可可是進獻給諸神的供品;經濟上則被拿來當作貨幣;身體上,人們目標以可可的營養效果促進健康,可可是人們期許可以刺激各式各樣的社會循環、活化社會的能量泉源之一。
具體來說,可可是如何與強化宗教、經濟與身體相連的呢?在眾多宗教儀式如農作物播種、祈求豐收等時刻,人們會將可可當作供品獻給神明,祈求神明庇佑。收穫祭時,人民則會向可可神致謝。在猶加敦半島的馬雅人之間,可可神也是主管商業的神祇。此外,可可也會在誕生、成人、結婚、死亡等生命禮俗之際登場。要是生下女孩,家人便要在出生後的第十二天將可可和鳥獻給神明。可可也被用來當作下聘和婚禮的禮物。阿茲特克人在送亡者離開時,會供奉可可和玉米。人們將可可視為擁有神祕力量的存在,認為可可能將世人的心意傳達給諸神,期待其宗教媒介的功用。
一隻雞值二百粒可可豆:褐色貨幣
經濟上,可可當時與金、銀同時被當作貨幣使用,是財力的一種象徵。例如,在1545年的墨西哥市場上,一顆大番茄值一粒可可豆,雞蛋是兩粒可可豆,野兔為一百粒可可豆,一隻公的野生火雞則要以二百粒可可豆交換。乾燥完全後的可可豆被人們當作貨幣使用。
古文明中經常可以看見拿貝殼和石頭當貨幣使用的例子,珍貴且容易攜帶運送的物品會成為交易工具。要成為貨幣,必須讓橫跨廣大範圍內的人們認同其價值。貨幣必須具備凱因斯所說的「流動性」,即「不論任何時間,可以交換任何商品的方便性」,以及有效「保存價值的方法」,也就是說即使處於不確定的未來,也能相信其可以維持一定的價值。
作為貨幣流通這件事,就是「本來單純作為『真正』貨幣『替代品』的東西,取代了『真正』的貨幣,變成了『真正』貨幣的『奇蹟』」。此外,也代表了人們認同被當作貨幣使用的物品擁有與萬物交換的價值這種「法術、宗教、精靈上的力量」,也承認此種物品「具有神奇的作用,能壓縮過去所有時間,簡化成現在經驗世界裡的一個物體」。
受到人們賦予這種責任的交易工具,將受到眾人信賴並擁有力量、增強交換功能,在社會中全方位達成身為貨幣的任務。可可被當作貨幣使用即代表著人們認同其可以和萬物交換的神祕力量。
中部美洲文明裡,可可在宗教上是銜接眾神世界與現世的媒介;經濟上則是聯結現世廣大範圍中人們的交易工具,發揮了社會上的重要功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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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雅人的機能性飲料
既然可可在馬雅、阿茲特克社會裡是用來作貨幣的貴重物品,能將可可當成食物來吃的人們,便只限於社會上層階級。
關於人們將可可製作成的飲料呈給阿茲特克帝國最後一任國王孟特儒二世(Monctesuma II)的場景,西班牙人是這麼描述的:
「即使將帝國內採收的所有水果送到面前,孟特儒國王也只吃一點點。之後經常有人端出好幾個純金的杯子,裡頭裝著可可果實製成的飲料。聽說飲用這種飲料是為了與女子交媾,但我們當時並不在意這件事。我眼中所看到的光景,是人們運來五十個以上的大型陶甕,裡頭裝著打出泡沫的上等可可。孟特儒國王從恭敬伺候的女子們手中收下這些飲料喝下。(中略)孟特儒國王用餐完畢後,緊接著,侍衛與其他眾多在宮裡工作的僕人們便開始用餐。看起來有一千個以上的盤子盛著剛才所述的料理,以及超過二千個的陶甕裝著墨西哥式泡沫可可。」
無論在馬雅還是阿茲特克社會裡,將可可當作飲料攝取都是很普通的事。拿來當作飲料的可可製作方式如下:將發酵、乾燥後的可可豆放入陶鍋以小火拌炒。將剛炒好的溫熱可可豆放在叫作「metate」的彎形石砧板上,以類似石頭擀麵棍的工具磨碎可可豆。研磨過後的可可豆會呈黏稠狀,也就是可可膏的狀態。
這個狀態下的可可又苦又油,為了更好飲用,會加入各式各樣的香料以及中和苦味的添加物,如辣椒、胭脂(胭脂樹的紅色果實)、玉米粉等。將加入添加物的可可膏放在常溫或是熱水裡溶解,以攪拌棒大力攪拌均勻,喝下有許多泡泡的完成品。
飲用可可飲料時,「泡泡」是很重要的一件事。即使用石頭metate磨碎可可豆,以人力磨細豆子仍有極限。將飲料攪拌出泡泡應該是為了緩和飲用時稱不上滑順的粗糙口感吧。此外,由於可可豆富含油脂,因此必須藉由攪拌讓油脂散開。除了使用攪拌棒,也可以利用從高處將可可倒入容器的方法製造泡沫。
在這種製作方法下,馬雅和阿茲特克社會飲用的可可飲料並不甜,反而是一種苦澀、極具刺激性的飲料。以現代人的感覺而言,當時的可可與其說是甜點更像是機能性飲料,像是以韓國人蔘、辣椒、生薑、大蒜等材料製成的不甜的飲料、類似煎藥的東西。據說,有錢人也會在其中加入香草、蜂蜜等來飲用。將昂貴的物品當作食品食用,是冀望其恢復疲勞、提振精神的藥效。可可在當時是食用後身體、心靈都能變健康,能夠期待它每天為自己帶來幸福的樂園飲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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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知的滋味──是藥品還是食品?天主教徒的疑問
一開始,在西班牙、葡萄牙、義大利、法國等天主教國家裡,可可的消費者是神職人員與貴族。天主教各修會在新大陸展開傳教活動,擴大天主教的勢力範圍,為維持本國勢力而貢獻。由於進口到殖民母國的可可價格昂貴,只有貴族階層才有能力取得(卷頭插圖8)。
1693年,耶穌會的傳教士於墨西哥瓦雅多利德 (Valladolid)的公學院 寫了一封報告信給本國西班牙的修會。信中提及墨西哥當地的耶穌會經營兩座可可園,合計共有19萬棵可可樹。他們以販賣可可獲得的收入經營當地的公學院以及籌措擴充學院設施的費用,傳教士向本國報告耶穌會經營的可可園狀況,並以可可獲利繳納本國教會的維持費。克里歐羅的原產地瓦哈卡(Oaxaca)也有耶穌會經營的可可園。在新大陸的耶穌會除了是傳教機構,也積極參與當地產品的生產、交易,身負開發資金的經濟功能。
殖民地的可可園應該也向母國教會本部上繳可可果。1721年西班牙耶穌會教會機構也出現記載人們驚嘆於熱可可美味的文獻,由於耶穌會在克里歐羅原產地也擁有可可園,因此令教會驚嘆的有可能是克里歐羅可可。順帶一提,十八世紀的西班牙喜歡中美墨西哥索科努斯科、塔巴斯科產的可可,南美的瓜亞基爾可可則因為太過苦澀,排名劣居後位。紀錄中,經常可以看到西班牙人對克里歐羅和佛里斯特羅可可不同的評價。
可可是天主教修會經營不可或缺的資金來源。此時引起爭論的問題是,熱可可究竟「是藥品還是食品?」、「是飲料(液體)還是食物(固體)」天主教在春天復活節前的四旬齋期等祭儀中有禁食的習慣,如果可可是「藥」,即使處於禁食期間也「可以」攝取,如果是「食物」就「不可以」吃。此外,禁食期間「可以」攝取液體,「不可以」吃固體。
教宗傷腦筋!齋期間到底能不能喝熱可可?
圍繞著熱可可的宗教爭論是「是藥品還是食品?」、「是液體還是固體?」根據經驗,可可具有豐富的營養價值也有促進健康的效果。將可可膏溶於熱水中打出泡沫的濃稠狀態,說它是液體或是固體似乎都符合。天主教徒們比較偏好能在營養不足的禁食期間攝取營養豐富的熱可可。1569年,羅馬教宗聖碧岳五世(Pope Saint Pius V)實際品嚐熱可可後,做出「這是飲料,齋期間可攝取」的判斷。
然而,相繼有醫生根據可可「含有豐富的油脂,具有提高體溫的效果」,主張它是食物,批評教徒於齋期間攝取熱可可違反戒律。16-17世紀「是藥品還是食品?」的爭論幾乎持續了一百年。從這個現象來看,我們可以說,加入砂糖的熱可可實際上十分美味,社會大眾不太容易形成共識只將熱可可的效能限定在「藥品」的範圍內。
17世紀,人們像這樣提出「是藥品還是食品?」的新物種不限於可可。茶、咖啡、馬鈴薯、玉米、菸草、番茄等來自新大陸的產品於此時大幅增加,社會上出現了應該要把這些新奇的物產歸類到哪裡的爭論。宗教規範也很強烈地視「受未知的味道誘惑而食用」為「罪惡」,畢竟伊甸園的「蘋果」被視為人類的啟蒙經驗,對當時的宗教環境有很重要的意義。
新來的產物大致經歷兩種爭論後,漸漸被人們接納為食物。這兩種爭論分別是宗教爭論與醫學爭論。砂糖也經歷了相同的過程。12世紀撰寫《神學大全》的義大利神學家多瑪斯.阿奎那(Thomas Aquinas)寫下結論:「砂糖具有促進消化的效果,是藥不是食物。」醫學權威義大利沙勒諾(Salerno)醫學院的醫學專書上也記載砂糖具有藥效。
醫學權威將新產物當作「藥品」的認證,成為對抗宗教批判的工具。在神職人員和醫生纏擾不休、沒有結論的爭論中,貴族階級嚐試了新來的味道,漸漸習慣這種美味。當需求增加、新來的產品輸入量增加後,產品價格便部分下跌,新來的味道逐漸拓展到市民階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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